接到那个男人电话的时候，我刚和阿修吵完架，正在那里生闷气。在公司开了
一下午的会，头痛腰酸肚饿，本想下班后回到舒服的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一进屋却
发现房间内战场一样乱成一团，拖鞋到处都是，还有阿修的汗脚味儿。那个家伙竟
然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眼前的凌乱视若无睹，看他那有滋有味的样儿
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收拾好拖鞋又开始扫地，他依旧跷
着二郎腿看电视。当我发现沙发罩被他抖落的烟灰烧了个洞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
我二话没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扔出窗外，速度之快动作之连贯我自己都吃惊。
阿修吓了一跳，看我气势汹汹怒目而视一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你又发什么
神经？”
我指指那摊烟灰，嗓门很大：“这是第六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切”了一声，“不就是一张沙发罩吗，吓了我一跳。”继续看电视。
我彻底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干脆把电视也关了。
他也生气了，“霍”的站起身来，“干什么，想吵架？别以为我怕你！”
我咬牙切齿的说：“你到底还想不想过了，房子早晚让你点着。”
他说：“你神经病，我不就是把沙发罩烧了个洞么。”
我说：“不只沙发罩，还有沙发。”
他说：“对对还有沙发，不就是把沙发烧个洞么，又不是第一个，犯得着生这
样么。”
我说：“说得轻松，你看那下面有多少个洞了，谁家的沙发像咱们家那么多洞。”
他说：“你怎么知道别人家的沙发底下没有洞，你上谁家去还挨个掀沙发罩。”
我气得大叫：“你简直是放屁！”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他说：“好好好，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说完拎起衣服怒气冲冲的走了，
门被他用力一摔又弹开了，我拾起一只拖鞋冲着他扔了过去，听到声音就知道没打
中，突然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可恶的人了，真恨不得手里有把枪，立刻追到楼
下毙了他。
我越想越生气，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才结婚不到两年就已成这样，往后
还怎么过，我迟早会被他逼疯的。心中悲凉的冒出一个想法：离婚！对，离婚，等
他回来就摊牌，这回让他知道我是来真的，我看看四周，离婚就得分家，我不要这
破房子，他得把这里的东西折一半价格给我，说干就干，我找出笔纸和计算器，逐
项记着：房子、电视机、冰箱、电脑，最后得出总价是三十二万，他应该给我
十六万，看着这个数字，心里又稍稍有一点不忍，有些东西都用了两年了，还维修
过，按原价计算他似乎有点吃亏管他呢！就当是我的青春损失费，这样想着，
又觉得阿修挺可怜了，他怕是连这些家具的价钱都不知道是多少呢。
电话铃响了，我没有反应的坐在那里，反正这个家也即将不是我的，还接什么
电话。经过漫长一段时间，铃声终于停了，没过两秒钟又响了起来，不依不饶的。
我心中一动，别是老爸老妈打来的罢，不行还得去接。
“喂？”
电话那边沉默着，我以为是阿修，又好气又好笑，气有点消了，我说：“你再
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是你么。”一个男人低声说，声音非常温柔。
我一惊，“你是谁？”好久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了，那种感觉已非常
遥远 .“我知道是你，小青。”
我说：“你打错了，我不是小青。”
他说：“我知道是你，别挂电话好么，听我把话说完，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他声音稍稍有些颤抖，似乎努力的压抑着感情我吸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他慢慢的说：“学校后面的花都开了，最近我常常去，就坐在我们过去念书时
坐着的地方，一坐就是半天”
我有些惊讶。
他继续说：“那些花的名字我到现在也叫不上来，可是它们还是那么好看。记
得念书时我们曾讨论过：假如生命还剩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当时是半开玩笑的，
说什么吃一顿最好的，找一个绝色美女共度良宵，尽情的疯狂一天，原来我最想做
的，只是和你就这样坐着，像从前一千多个日子里那样”
我黯然，这样的话当年我和阿修也说过，我靠在他肩上，我说：“那天我要和
你在一起，你呢？”他说：“我也不知道。”我说：“你什么意思，不乐意就直说。”
他嘻嘻笑道：“别傻了，那一天还早呢，也许到了那一天，你讨厌我了也说不好，
没准儿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呢。”我肯定的说：“不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好。”
想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对白，今天的一切还是验证了他的话，那么是谁变了呢？
电话里又说：“你在听我说么？”我回到现实中来，我说：“我在听。”
“你过得好么？”
我没有说话，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只知道我还活着，这个世界已不是当
初我眼中的样子。
他又说：“你曾问过我：”你过得幸福么‘我也反问你，你说’只要你幸福，
那么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知道你在电话那边哭了，其实我也哭了，可是我们回不去
了“
我的眼泪也随之下来了，当初我曾经那么那么的爱他，如果没了他，我这一生
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可是今天我真的幸福么，我不知道，可也谈不上不幸，有情人
终成眷属是世界上最美的结局，可是那只是故事，生活没有结局，只有没完没了的
烦恼，我何偿不想对他好一点，可是他以前也不是这样对我满不在乎的，我没有错，
想来他也很无辜，那么我们到底怎么了，是我不再爱他了？可是我也没有爱上别人
啊，那么是他不再爱我了？这样一想立刻心如刀绞，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想我
还是爱他的，不然不会这样难过。
他继续说：“明天我就坐飞机走了，去另外一个国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
来，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总觉得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压在心里很沉很沉。”他
停了一下：“原来是你。”
“认识那么多女人，想来最爱的还是你，我想我还是不去打扰你了，现在我能
为你做的只有这一件了”
“分手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还在怪我？”
我一惊，终于意识到我是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话，在此之前，我甚至把他当
成了阿修，是十年前的阿修和今天的我，原来他们的结局不同于我们，可是我们的
结局真的比他们好么？我闭上眼睛。
“你能原谅我吗？”他又一遍轻轻的问。
我摸一把脸，已经全是泪水，我说：“我原谅了你。”
“谢谢你，谢谢”我知道说了这么多的话，只有这句是对我说的。不一会
电话被挂断了。
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那张列好的房产清单，觉得好笑，慢慢的把它
撕了。我们已陷入了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命运早成定局，如果不是有一个人先死了，
那这一辈子注定要搅在一起的谁也离不开谁，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谁会先离开呢，
不不不，他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他死了我可怎么办呢，要死也得我先死
被一个人这样的爱着牵挂着是不是很幸福呢，临走之前还不忘请求她的原谅，
她是听不到的，也许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吧，那些话憋在心里好久，总要说出来，
不管对着谁。那么这种幸福她是感觉不到的，为什么会这样呢，不是太迟了么，我
想我不会要这种幸福，我要的是那种实实在在可以抓在手里靠在身后暧在心里的幸
福，那怕是吵吵闹闹也要一种真实感。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抬起头来的时候，外面漆黑如墨，阿修还没有回来，
打电话过去那边没人接听，想必他还在生气。我对他的气已经彻底消了，反而有些
焦急，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呢，晚上有没有吃饭，他的皮鞋还放在门口，临出门时
穿的还是拖鞋。想起来，今天我确实有些过份，唉！这脾气发的简直是莫明其妙，
难怪他会生气，我捂住脸，以后千万千万不要这样了。
我赶紧起身收拾收拾屋子准备做饭，一进厨房发现买好的菜放在案板上，全是
我爱吃的，是阿修下班后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其实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是我太自私了，总觉得他不像过去那样在乎我了，可我们已不再是小孩子了，谁会
一辈子卿卿我我。
我一边做饭一边想着方才那个电话，现在想起来仿佛离我很远一样，我甚至怀
疑它是不是真的，可是照照镜子，脸上确实有泪痕，想起刚才那些想法，又忍不住
笑了，什么死呀活呀的，给阿修知道一定又骂我是神经病，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想，
我又怎么知道我那么在乎他。
我给阿修发了个短信：傻子，怎么还不回来吃饭？在哪儿风流呢。想了想又加
了一句：对不起──爱你的老婆。
半个小时后，我听到楼梯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声，我长出了一口气，心想今
晚他说什么我也不会还嘴，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些。
|